第27章 生辰_枕边娇雀(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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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生辰

  这一梦,恍若隔了纷纭人潮,直坠红尘万丈。

  将将卯时,池衍倏然转醒,梦中所有一瞬虚无缥缈。

  但那无边懊恼,和深深的悔恨,还残存心底。

  他胸口沉重起伏,怔忡望着床梁,梦境遗留的情绪一时难以平复。

  半晌,思绪终于回温了些许,脸庞忽而触到一片柔软。

  池衍略微一顿,偏过首,便见一张清芙温静的睡颜,就在他眼前一寸。

  锦虞侧躺着,睡得恬淡安然。

  明明入睡之前,她还自己窝在角落,一夜下来,不知不觉就挪了过来。

  两只手搭放在他枕边,有意无意地碰着他的侧脸。

  她睡着的样子很乖,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覆在眼睑,安静柔和。

  倒也不是第一次看。

  距离极近,池衍静凝她片刻,嘴角掠过一缕淡淡的笑意。

  若不是他们各自盖一床被褥,她怕是能钻到他怀里来,莫不是他的枕头比较舒服?

  突然一下想到那个梦,池衍唇边弧度一顿,眸色渐渐深沉了起来。

  往日,梦再荒诞,哪怕有所察觉,他还是可以装着糊涂。

  但如今切切实实地看清了梦中人的容颜,他是没法再不当回事了。

  这时辰,熹微的天光还未破晓,透过菱格窗纱,呈现朦朦胧胧的灰白色。

  床榻不明不暗,比彻夜无光更多一些暧昧。

  池衍探出手,指背一点点滑过她细嫩的脸蛋,轻且缓,描绘着她的轮廓。

  动作间,隐约流露疼惜,还有梦里带来的,那久挥不去的愧疚。

  一想到梦里她说,要嫁与旁人,他心里忽然堵得紧。

  池衍不禁皱了眉,抚蹭的手忍不住一下捏住了她的鼻子,颇有惩罚的意味。

  酣梦中呼吸一窒,锦虞模糊嘤咛,呜咽着张开了嘴,小口喘着气。

  见她这样也没醒过来,颤了颤羽睫,嘟着嘴委屈又可怜。

  池衍心一软,默默松开手。

  终于气息舒畅,锦虞梦呓般低低咕哝了声,撇撇唇,接着睡。

  似乎是觉得他那处暖和,她身子动了动,脑袋朝他窝过去。

  肩头微微一沉,她枕了上来。

  如此这般,他只要低一低头,唇便落到了她的额上。

  锦虞呼吸温浅,轻柔呵在他颈窝,让男人难不心猿意马。

  池衍心中一动,方才梦后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

  梦里如何就且不谈,小姑娘此刻毫无防备地睡在他身边,他莫名心满意足。

  池衍眸色一柔,探过手,将她滑落肩颈的锦衾拉上来,掖好。

  忽然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但再这么相依下去,他担心自己会想对她动手动脚。

  池衍微叹,将小姑娘的头慢慢扶到自己枕上,而后便下了床。

  他不由想,不过是梦而已,竟让他的心情生出这般复杂变化。

  真是……见了鬼。

  银铠薄甲,麟纹战靴,洗漱穿戴整齐后,池衍回眸,望了片刻床畔那人,然后才转身出了屋。

  将近卯时三刻,正处在日月并存时分。

  月下日上,天幕一片靛蓝,廊间高悬的灯笼尚还亮着红艳艳的光。

  庭园悄静,池衍转出汀兰苑,欲前往校场。

  就在此刻,苏湛羽正好从西苑走出。

  两人恰巧碰上,皆是微微一愣。

  池衍略弯了唇,走过去两步,“你倒是早。”

  打量须臾,意外见他面色憔悴,又玩笑道:“让你拟一纸劝降书,累成这样?”

  苏湛羽却是反常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扯出淡淡的笑:“只是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罢了。”

  池衍眸如深潭,看出他心事忡忡,静缓道:“倘若不适,明日再去临淮也不迟。”

  苏湛羽摇了摇头,道:“无妨,大概是前段时日尉迟亓给府里寻了不少麻烦,颇让人头疼。”

  知他心思缜密,轻易便能瞧出端倪,苏湛羽随即若无其事耸一下肩,“对了,一切都已备妥,怎么突然又要劝他们投降?”

  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临淮有投诚的意思,此举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池衍微默一瞬。

  还不是因为,那小姑娘求了他。

  她年少单纯,不解势态,怎知临淮城如今每个人都是提了十足的戒心。

  一纸劝降书,给她个入城的由头,不若此,她怕是连城门都进不去。

  即便她是公主。

  池衍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云淡风轻道:“到时进城商榷,让……”

  话语一顿,静默片刻,“我妹妹去,照看好她。”

  闻言,苏湛羽愕然,“她去?”

  诧异过后,他眸中闪过一丝古怪,“我带她,那……你呢?”

  池衍浅褐瞳眸幽邃几许,淡笑不语。

  明亮和暗沉交替的天色,将两人的身影深笼在一片莫测之中……

  东方渐破鱼白肚,已是辰时。

  锦虞睁开眼的时候,轩窗透进来的清光亮得她眼皮眯起一条缝。

  手边泛凉,没有一丝暖意,想来那人已离开很久。

  迷迷糊糊打着呵欠,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她难得一夜无梦,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

  然而下一刻,想到什么,锦虞蓦地一激灵,忙不迭掀被坐起,下榻。

  就在这时,红秀端了早膳进来。

  见她站在床边,寝衣凌乱,一双美眸惺忪迷离,艳若桃花的面容上,隐有一夜贪欢后的慵媚。

  尤其这里还是将军的卧房,有些事儿,自然不言而喻。

  红秀立马低下头,极有规矩道:“表姑娘醒了,池将军吩咐说,等姑娘用了膳,会有马车送您到校场。”

  缓缓神,锦虞这才舒了口气。

  还以为自己误了时辰,他真不等她了……

  放了托盘到桌上后,红秀上前。

  边替她更衣,边犹豫好半晌,最后小心谨言:“表姑娘,可需奴婢……端碗药来。”

  锦虞伸臂任她整理袖袂,黛眉轻凝:“药?”

  生怕她误会,红秀忙解释,“奴婢说的是补身子的汤药。”

  先前她是日夜都与汤药作陪,现在一想起那味道就反感,这会儿又没生病,她是疯了才会去喝。

  锦虞嫌恶地抿了下唇,没当回事,“不用了。”

  ……

  校场高墙外,一面赤金色帅旗猎猎飞舞。

  精锐铁骑虽不过三千,声势却要比千军万马更为磅礴浩荡。

  队首,池衍一袭银纹战甲,挽缰驭于乌骊之上,衣袍逆风而扬。

  众骑兵皆肃立他身后,整装待发。

  旁侧的苏湛羽亦是一身甲胄,他勒马往前两步,“景云。”

  池衍侧首,投去视线,见他一脸难色,平心静气等他言语。

  迟疑良久,苏湛羽方才开口:“那姑娘……你当真要让她只身进临淮去?”

  绽破薄云的暖光照拂在银铠上,衬得那张俊容讳莫如深。

  池衍目光不避不让,神色从容:“我自有分寸。”

  他贯有原则,苏湛羽再清楚不过。

  且他并非喜好女色之人,而今却破例留女子在军中,这姑娘的身份,苏湛羽自会生疑。

  何况那日和她匆匆一瞥而过后,他便莫名心生情愫。

  昨夜头痛欲裂,恍惚记起一些事情,是和她的,却又分明不属于他的记忆。

  睡梦里更是如斯荒诞,梦到自己对她见之难忘,腆着脸求来一桩婚约。

  梦醒后,苏湛羽是百感交错。

  一面是他深知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却又对他的女人动了肮脏的念想,岂是君子所为。

  可另一面,他又无法抑制地被那表姑娘吸引,梦里梦外皆如是。

  故而一早,他便命人去查探她的身份。

  他想知道,她究竟是何许人也。

  这大抵是苏湛羽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背着池衍暗中行事。

  一向温文和悦的脸上,浮泛愁色,苏湛羽正想说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动静。

  一辆华贵的马车驶来,在城墙边稳稳停靠。

  探出一只玉白的手掀开绣帘,车中之人移步而下。

  双脚落地方站稳,锦虞便是一怔。

  眼前这千匹精悍战马之上,尽是戎装焕发的男儿,她一女子突然出现在此,似乎太过格格不入。

  直到元青跑来引她过去,锦虞才回过神。

  池衍居高临下,笑望着一步步走至他马下的小姑娘。

  她今日妆容简单,胭脂浅淡得几不可见,发间也只别了一支白玉簪,但却颇有天然去雕饰的明美。

  待她站定,池衍略一挑眉:“总算舍得起床了?大家都在等你。”

  锦虞愣了愣,随即恼羞地瞪他一眼,这么多人在呢,就这样诋毁她!

  轻一咬唇,“你就不能叫醒我吗?”

  原本还没什么,可这句娇嗔难辨的话一说出口,其中深意便旖旎了起来。

  想来,在场的赤云骑士兵应当都有所领悟。

  昨夜将军和表姑娘,是共枕而眠了。

  但锦虞丝毫未察觉异样,只知道这群人都默默将头压低下去,有几个憋不住的,偶尔装模作样咳嗽一声。

  秀眉微微蹙起,就在锦虞疑惑时,腰肢倏然一紧。

  半点都来不及反应,她惊呼之下蓦地就被人提揽起来,脚一离地,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马背上。

  乌骊高大强壮,锦虞坐在上面,觉得自己离地面好遥远。

  虽然她从前大言不惭地说过自己会骑马,但到底只是说说而已。

  眼下她一歪一晃摇摇欲坠,姿势间的恐慌直接将她原形毕露。

  好在那人从背后拥搂住她,锦虞才堪堪稳住身子。

  方舒下一口气,耳垂忽然又触碰到一抹温热,是他的唇抵了上来。

  男人的呼吸漾来,酥酥麻麻的,惹得锦虞略微一颤。

  而后便听一声低笑,“你要还想和哥哥睡,哥哥下回倒是可以叫叫你。”

  他声音轻轻的,只有他们俩能听见。

  裹挟淡淡慵然的嗓音却是令锦虞一窘,娇颜两颊的红晕一瞬便浮了上来。

  想回嘴,可偏偏自己还撑靠着他,一时间,锦虞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池衍倒也没想太欺负她,下令发兵后,牵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到缰绳上,一起握住。

  他游刃有余的驾驱,马蹄声声稳踏。

  池衍在前,身后两翼骑兵整齐排布,紧随其后。

  苏湛羽视线落在那两人共乘的身影,僵在原地,久久不动。

  还是后上来的元青元佑提醒,他才蓦然回神,驭马动身。

  元青跟在他旁侧,想到昨夜他毫无预兆地头疼发作,问道:“世子爷可还头疼?”

  苏湛羽的神思都在前方,心不在焉地答说:“好多了。”

  男人身躯挺拔矫健,将小姑娘在怀里护得严严实实。

  入目虽只是背影,但他们此刻的亲昵毋庸置疑。

  温和的眸子不由沉下,苏湛羽满腹皆是难言的怅然若失,许是又在情和义之间苦苦挣扎,他心底五味杂陈。

  见他情绪明显低落,元青犹豫须臾,多关切了句:“世子爷……真没事?”

  苏湛羽强迫自己将目光敛回,回了他个似真似假的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入城商榷这种事,他怎么让人家姑娘去,倒是奇怪。”

  此举,元青和元佑自然也是迷惑不解,但他们从不过问太多。

  元佑毫不拘束地笑了声:“是奇怪,不过将军做事自有用意,咱们听就完了!”

  苏湛羽面上平静,不动声色徐缓道:“你们的表姑娘,来这儿多久了?”

  “没多少时日,就咱们还在九夷山那会儿。”

  元佑向来不修边幅,也最是坦然,他将那夜的事大略述了遍。

  “总之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表姑娘一看就没什么城府,多好啊。”

  最后他嘴巴一咧:“将军这等英姿,身边可不就得有个漂亮的金丝雀,你们说是不是?”

  他说得绘声绘色,元青都听得忍不住笑了。

  思绪陷入沉默,苏湛羽扬了下唇,笑意却未及眼底。

  ……

  兵马出城后,大军一路向南,马儿的嘶鸣声声扬起。

  一开始在城中稳步而行时,锦虞还觉得骑马有趣极了。

  眼下乌骊真跑起来,双腿健硕腾空奔跃,呼啸而来的风吹得长发肆意凌飞,衣袍猎猎作响。

  锦虞僵在那人身前,连眼都不敢睁。

  她止不住瑟缩着往他怀里钻,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被乌骊甩飞出去。

  奔过草地,沙路,泥潭……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那人终于勒马而止。

  相随的千军也随之陆陆续续停下。

  浔阳本就是离临淮最近的城池,从此处过去,除却长恒山脉需费力跨越,连水路都不必走,便可直达临淮城门。

  现在,他们已至山脉脚下。

  池衍跃身下马,俊眸向上一抬,便见马背上的小姑娘抚着胸口,娇娇喘着气,小脸白了一片。

  他失了笑,好整以暇靠着乌骊:“吓着了?”

  分明是他驱的马,还这般气定神闲地取笑她。

  锦虞心里窝火。

  她深喘时的声调,一气接着一气,无意间,甜腻中沁透柔媚:“你、你就……不能慢点儿?”

  小姑娘鬓发飞乱,有几丝沾在融粉唇畔,泛白的脸颊渐渐覆染潮红,红绫交领下,珠圆玉润软软起伏。

  特别是她那双莹润杏眸,还含嗔带怨地低凝着他。

  就很像是……翻了红浪之后,香汗淋漓的凌乱,又是意乱,又是情迷。

  这一幕落到男人眼里,就是故意勾引。

  池衍抬头看着她,修眸微眯。

  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容逆了骄阳,恍若敛上一层惑人的朦胧,浮露一身风流迷离。

  他深凝的目光满含意味,薄唇略勾,声线轻哑了下来:“笙笙不会喜欢哥哥慢的。”

  这回,听不出是故意逗弄,还是情不自禁。

  其实他话中深意,锦虞是没听懂的,但被他氤氲的嗓音一诱,脸蛋热度便不由直泛耳尖。

  挂在乌骊颈侧的那熟悉的牛皮袋里,乌墨“滋溜”一下探出白绒绒的脑袋。

  锦虞低头怔怔地,半晌反应不过来,池衍笑了一笑,将她揽腰抱下了马。

  而后他又把乌墨从牛皮袋里揪出来,放到她怀里,“接下来的路,湛羽会带你去。”

  锦虞下意识接住乌墨,愣愣道:“你不走了?”

  “嗯。”

  池衍并未作过多解释,只淡淡含笑地看着她说:“去吧。”

  临时得知他不和她一道去,锦虞除了意外,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虚。

  可临淮她是一定要去的。

  木讷良久,锦虞垂下眸,“哦”了一声。

  她转过身,温温吞吞走出两步,又顿住。

  下一刻她回过身来,轻抿了下唇,有一丝扭捏:“明日……明日是我的生辰。”

  说罢,锦虞悄悄觑了他一眼,见他面不改色,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她咬着下唇,含糊提醒:“你上回不是问我来着?”

  低了头,小声道:“……就是明日,初七。”

  上回……她喝醉的时候,他吻她的时候。

  池衍浅褐色瞳眸覆上一抹幽深,片刻后,他掠过一笑,轻轻回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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