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7 章·意志的沙场
“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都不在，下一张...”
谢尔连科少校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一片空白的虚无之域，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陷入深深的思考。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毫无关系，无论是询问还是叫喊都充耳不闻，因为他牢记着上校的命令，一定要把beta的行进路线给找出来！
哪个上校？这种事情不重要，因为他记得很清楚，无论哪一个都在要求自己找出“关键的东西”，至于什么是关键，暂时没有那份精力去思考...不需要，关键是寻找的这个过程。幻灯片一张张看过去，胶片机的胶卷是首尾粘贴在一起的，投射出的图影也只是一片空白，而他只是机械地按着，看着。
在盘坐的谢尔连科身边，面向另一个角度，克罗米上尉狐疑地打量着周围，他的瞳孔上不断倒映着闪光，飞掠过丛林窸窣的绿影。在平地上上尉蜷缩着身子，好像依靠着一面坚实的空气掩体，时不时探出身去，双眼警惕地观察，口里喝骂着，两只手比成枪的模样在原地做着开枪的姿势，枪声也是他自己模拟的，biubiubiu，哒哒哒，激烈的战斗让他一点都不能分神，只有在极为刹那的时候，他喊出了声。
“我们应该叫一队掠夺者机甲，来烧光这片树林！”
克罗米上尉深陷丛林的泥潭作战，他的动作十分激烈，由于靠得太近，几次挥手都差点打到身侧的谢尔连科。不过，与那位不断从他眼前跑过的休斯顿少校相比，他面临的麻烦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因为休斯顿是一边尖叫着一边奔逃。他跑得踉踉跄跄，好像地面非常地不平整，又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不可见的障碍物，时不时把他吓得跌倒在地，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行一段，好不容易站起来后继续夺命狂奔——
他一直在谢尔连科与克罗米他们周围打转，绕着他们跑了一圈又一圈。噩梦正在他的背后追逐，令他精疲力尽，又抗拒不得，难以解脱。
亚罗上校，就正处于这三人的中间，他还在观看着，望着舞台中央一段回闪的记忆，对周围毫无察觉。
在刚才一瞬间的短暂停滞后，环境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细微，且迅速，就像夹杂在高帧画面里的一页一样，就一页之差，周遭的图景便发生了变化，原本如同傀儡戏剧场一般的布置是众人俯瞰围观，但围观的观众在不知觉时向前踏出了一脚，踏入了原本小小纸盒的傀儡戏幕中，变成了坐在观众席下的看客。
没人感觉到突兀，也没人感觉到有什么不和谐的，这个道理就和人做梦一样，梦里不管发生怎样荒唐的事，你又何时感觉到过奇怪呢？亚罗上校现在感觉就在梦里，不再有重量，周身轻飘飘的，仿佛整个人都浮在水里，没有什么比一场舒适的安眠更契合久经沙场的老兵的期待了。
“这场艰难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太久。”
亚罗上校不自觉地开口道，缓缓地，自己开口说道。
“我的名字叫加里森·亚罗，年龄34岁，联邦超能力战斗部队k10兵团上校指挥，兼天域舰队参谋，我的部队到这里来，是为了应对任何精神力作战的需要...”
舞台下的看客？如今是舞台中间的演员。就和初次征兵时的面试一样，亚罗端坐在椅子上，挺拔身躯接受着调查。
在他面前，一个纤丽的人影手指敲打着键盘，将他所说的话记录，并一点头，询问：“说说你的服役记录。”
这个问题让亚罗陷入了回想——当一个人陷入回忆时，总是最专注的，不会被外物所吸引，所以不论身边的三名部下陷入怎样的处境，一袭黑色军大衣的上校都没有注意——
“我，在出生后就展现了精神能力，让接生的护士只顾着照顾我，从而差点忘记喂养其他婴孩，从那时，我就被联邦esp部门注意，直接进入特殊学校学习。”
“在超能力军校里，我的等级被分类为六级，精神力通讯是我的专长，但我更擅长攻击感知，任何具体的敌意表现都会被我察觉，因此，我被派驻为一线战斗官为联邦提供预警...在夸拉沙，我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胜利。”
敲打键盘的手暂时停止了，桌对面的人影抬起头来望着他：“怎样的胜利？和谁的战斗？”
哒哒，敲打了两下空格，以示着重。
女子的声音引导着亚罗去回忆那些被他略过的内容——“在与外星人，和人联的接触前，联邦在进行另一场战斗，这个敌人被称为臭虫，它们的资料——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
“当然。”
亚罗上校抬起头，把他的脸暴露在对方的面前。敲打键盘的手突然停止，女子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她看着他，一如后者也看着自己。因为，在这位亚罗上校的脸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空无一物，两个烧伤的疤痕填补了此处。联邦军帽的帽檐此前遮挡了这里，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影响着，就连伊妮娅也本能地忽视了亚罗上校的模样。
所以才让眼下如此深刻。
停顿，就如同按下了暂停键，这与刚才插入的一帧不同，而是更粗暴地剪开一段——在这停顿的一段中亚罗张口诉说了几句，但没有声音，只有周围的环境如玻璃一样破碎——
咔！
舞台不在，组成环境的幕布也纷纷破碎，因为给这位本就是盲人的上校安排迷惑用的场景毫无意义，就连脚下的地面也在震颤，由伊妮娅的意识构建的空间急速地坍塌！一念之差，在下一瞬间，烧伤眼的亚罗上校就已经闪现到了伊妮娅的眼前，男人的手如一只铁臂掐住了还未反应过来的伊妮娅的脖子，身高的差距令他能将伊妮娅给拎起来举到上方，伴随着手指的用力，软骨关节粉碎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伊妮娅挣扎了一下，然后双手垂落下来不再动弹。
“你几乎就要骗过我了。”盲眼上校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对方此前的挣扎，只是平淡地说着，“只是你不该询问太多，太久——难道你觉得我不会对入侵做任何准备？”
由伊妮娅所伪装的环境已经被彻底抹去，视界之中唯有一片黑暗，乃是意识空间的本色。而这也是盲人亚罗真正的所见，自己编造的环境恰恰成了被识破的突破口，一个看不见的人突然能看见了这本身就是一种警告，自己完全撞上了对方的保护机制！
但没关系，只要把他处理掉就行——“你比你的部下强点...就一点。”
话音刚落，被举到半空的伊妮娅——就连颈骨都被捏碎的她突然动弹，双手抓住对方弯腰抬起双腿，仿佛引力不存在似的，并拢的脚掌合着腰腿的全力蹬在对方的胸口，这一击之沉重直接响起了肋骨粉碎的声音！
冲击力挣开了铁腕，两人各自朝一边飞出去摔在地上。一个被捏断了脖子，另一个则被粉碎了胸腔，足够公平，但都受到致命伤的两人却迅速地爬了起来——喀喀，伊妮娅甩动了一圈脖子便恢复如常，而对面则浑然不觉有伤。立地的瞬间亚罗伸手摸向胸口的大衣，伊妮娅则伸向了腰间的枪套，两个人的手都快如闪电，一个是抽枪解锁上保险，另一个是指纹校验激活电源解除待机，最后在同一时间彼此朝着对方开枪。
“砰！”枪火迸发，亚罗手里的配枪与百年前的前辈没有本质区别，经典导气式设计带动金属套筒后退，但它却有先进的智能设计，让爆炸性三连射压缩到一次枪响中，三颗首尾接连的螺旋子弹并排于一条在空气中拉出的死亡之线上，瞬间便来到伊妮娅的额前。
“啪！”高压电弧爆发，伊妮娅的脉冲手枪枪管并排的八枚加速器亮起灯光，带尾翼的纳米电容子弹也不逊色的速度脱膛而出，并且，尽管看起来双方的动作都快如闪电，但接受人联特战等级训练的伊妮娅出手更快零点一秒，吸饱电能的脉冲弹看起来就要在亚罗的眼窝里再开一个大洞了——但，在射击后的伊妮娅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在之前就不听使唤地偏转了位置。
这与自己的水平无关，那个亚罗在射击时便摁住了太阳穴，无形中干扰了判断。精神的渗透润物无声，就像自己此前没有注意到对方是个盲人，这种细微处操纵认知的手段，整个星语会里她都没有见过！
“你几乎改变了我对你们的判断，人联esp没我想的那么孱弱，虽然依旧业余——但这给了又一个趁早干掉你们的理由。”
“联邦就不会考虑过后果吗？”伊妮娅的声音比子弹还要快地传达，“还是认不清敌人究竟在哪一边？”
“你对我部下的作为，足以回答——不要装傻，我们都是一样的黑色机关，见面只有你死我活，否则，你觉得我们还能交朋友吗？”
事到如今，早已是撕破脸皮。但言语的争辩最终还是要以实力来裁决，而对方也没见到伊妮娅倒地，子弹撞上了从女子左手掌心喷发而出的一层蓝光，叮当声中子弹被弹开——虽然是个盲人，但他还是意识到了这个结果。这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并对此惊讶不已，以至出声：“这，是什么力量！”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多么专业。”
一贯寡言的伊妮娅说道，更多的子弹呼啸而来，在能量屏障上撞起涟漪，但直到亚罗打空弹匣都不能进分毫。这时，掌心放出光芒的她捏合住手掌，对着亚罗虚空一握——
四面八方的空间涌动过来，潮水一样包裹住对方。伊妮娅全心意地将手举起，看着对方一点点被举在空中，蓝色的异能场紧紧缠绕男人的身躯把他越勒越紧，它们蒙住了对方的脸，并捂住了他的口鼻——“你溺水过吗，先生？”
她说道，竖起的左手光芒放的越发明亮，空中的联邦上校拼命地扭动身体，他不断张合着嘴巴，但没有一点空气可以被他呼吸到，伊妮娅剥离了他的这项能力，犹如无水的水刑，这比窒息还要痛苦万分！
“你会死在这里——我听到了你们的计划，不能泄露人联的机密，也不允许你们残杀我的部下，联邦既然背信在前，那我们也不算弃义...（惊愕）！”
话尾的一瞬间，喘着粗气的伊妮娅突然双目圆睁，咬紧牙关！某些东西正在侵蚀，让她跌跌撞撞，身躯摇晃如风中烛火，最后扑腾一声跪倒在地，秀丽的脸庞因扭曲而显得狰狞，疼痛，让她在这片空间尖叫出声！
这一切都来自于被她举在空中的亚罗上校，他漆黑的眼洞里若有烛火燃烧，凝视着地面的对手，将最汹涌的意志灌注到她的头脑！虽然没有眼球，但能够看到他发自内心的憎恨！
而相对的，尽管人格几乎都要撕裂，跪在地上的伊妮娅举起的左手却依然纹丝不动，紧紧地闭塞住对方的口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对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尽管是一种蛮横的逻辑，但现在伊妮娅愿意按对方的套路玩下去。
不死，不休！
思绪间的纠葛无形，但作为血肉之躯的人，精神的斗争最终反应到现实，便是一个个人木桩一样僵直着倒下。扑通，扑通，类似的场景在一艘艘舰船上发生，在帷幕的放开的短短几分钟间，人联布置在地球圈周围的十二艘黑玉级上，几乎所有的人类船员，boc的各级干员们纷纷陷入了失神之中，并且随着精神斗争的胜败不断有人无声跌落。
伊妮娅，只是较早的一个，只因她首当其冲。上校的身躯没有来得及触碰到地上，就被眼前的黑怪族长给单手接住，如同接住一个婴儿。所有的黑怪们都围了过来，在族长的命令下它们去扶住其他失去控制的特工——它们感到无比的惊讶与不解，惊讶是认出了原因，不解是它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
警告——
监控干员体征的设备亮起了红灯，在联网的ai所读取到的，是“boc心能者血压与脉搏急剧上升，体内钠离子含量超标，肾上腺素分泌超过警戒范围，需要立即进行医疗援助！”
干扰素如是说，机械设备在系统的运作下当真开始进行医疗诊断，但舱室里的族长却制止了这个会说话的发光器。
尽管没有发声器官，但这些在人联服役的黑怪们安装了读取脑波的交互设备，族长有足够的智慧用简单的方式和这个它们根本感觉不到气息的造物沟通。
【她们没有生病，有人进入了她们的脑子里，困住了思想】
“陈述无法判断，数据库未找到心能相关参数。”干扰素僵硬地回复，“脑量子动态无法感应，但动态监测发现交感神经紊乱，免疫因子活性极大增加，肌体升温，脑部高温需要紧急控制，警告，侦测到脑神经元剧烈活动，高温造成细胞坏死——采取紧急措施！”
这个智能操纵着机械臂把伊妮娅等人带上了医疗台，将免疫力抑制针剂扎下，并立刻释放降温介质，慢慢地，极度痛苦的伊妮娅和其他干员们略显缓和了下来。这些黑怪们认了出来，在它们过去捕猎时就经常用这种方式击倒猎物，原来所谓烧掉脑子就是这样吗？
“降温介质持续释放，体温控制在低危险范围——警告，自主神经元活动持续加剧，未能抑制！”
急转直下的身体状况只是暂时得到了遏制，但已经弥足珍贵，反应在意识世界里，就是几乎到崩溃边缘的伊妮娅感觉意志被撕裂的速度变慢了——虽然无疑没有停下，可从三挡下调到一挡无疑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尽管浑身上下除了痛苦再也感觉不到更多，但伊妮娅咬紧牙关。痛苦对她不是陌生，只是童年，所以她甚至强忍着让自己站起来，当着敌人的面。
“你小看了我们...”
被挂在半空的亚罗身体抽搐了一下，似乎有所触动——同样，反应在此时天域要塞的一间大厅里。
联邦超能力部门的军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领队的亚罗上校，以及他团队的成员们此刻正跌倒在“精神力平台”上——来得很快，也很突然，就在刚才他们明明才取得了据说“惊人”的突破！但现在这几名高级军官突然发生变故，让部门内的士兵们一时无措。
esp们，虽然都是能力者，但自有专业与上下之分。与常规部队不同，他们的军衔便是对能力的直接反应，所以校官以下的人数虽然众多，但跨越空间去检索，打击敌人这样的战斗任务可不是这些低级军官和士兵们能够参与的，他们只是和一般的部队一样，有着特定的职能。
而现在的情况是，谢尔连科少校一直跪在地上发呆，重复着“不在这里”的话语。克罗米上尉在和无形的敌人战斗，而最糟糕是休斯顿少校，他不断地尖叫，从平台上冲下来谁也不认，如同一个彻底的疯子！
“这是心智入侵的反应！”
赶到现场的高级军官指挥部下们按住了发狂的谢尔连科，他们按住了对方的额头，但在共鸣的瞬间，这位中校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触电般把手抽回来！士兵们已经给少校用医疗棉布绑住了嘴，在他被吓得肌肉抽搐彻底伤害到自己之前，医疗兵紧急注射一针松弛剂下去。药效发挥后，人虽然不再拼命挣扎，但却还在呜咽着，声泪俱下，仿佛
“他被困在了一个噩梦里。”
连喘几口气才平复下来的中校说道，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构造的梦境，不，是记忆！休斯顿少校被困在了一段真实的记忆里，所以才那么真实，让他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逃脱！”
“记忆？”军人们联想起了，“少校他们之前正在入侵读取人联人员的记忆，难道...”
看向另外几人——“对方肯定是假装中招，干脆利用了读取记忆的这个过程，反过来设局...很聪明，是我们冒进了，这样的操作力绝对不在亚罗上校之下，甚至，更糟。”
他警告其他人：“不要轻易连接进他们的思维，免得自己也被拖进去！立刻向军情局的卡尔部长发消息，这里需要他的帮助，只有他才能应对眼前的状况。”
至于亚罗上校，他还在平台的中心，只是，其他三人如果只是被困在记忆里，那么亚罗就是处在生死的边缘！上校久久地站在原地，他满面通红，浑身布满汗水，并且咬紧牙关！如果不是他本就失明，恐怕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上校的情况很奇怪，他在主动地抗拒呼吸，已经闭气了两三分钟。”
不论人们怎么做，他都紧闭着嘴巴，鼻子也没有气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身体的本能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可，亚罗上校这里就是如此逆转常识，憋气已经导致了严重的缺氧反应，他最终的结果只有休克这一条路，只是，到那一步能不能醒来就是个问题了。
“长官正在进行战斗，至少，不能让他因为身体支撑不住而倒下——立刻进行环甲膜穿刺！”
一根导气的针刀，生生地扎进上校的气管，空气涌入已经受伤的肺部，上校的情况随机有转好的迹象，但，身体与精神是不同步的，他们没法打断意念中的战斗，就算是要加入——
“长官，来自各部的消息，对人联发起攻击的小队都开始遭到不同程度的反击，大部正在陷入僵持，也有其他部队发出了求援信息，我们——”
现在哪里还抽得出人手，最有战斗力的一批都已经被人联缠上了，该死，不论究竟是如何计划，这场行动已经彻底失控了。
就在中校正忙时，又一个消息传来：“总指挥部来信，斯泰图上将询问我们有没有实现对帷幕的突破，舰队即将进入l3点位，遥感观测到外星人出现密集调动，总部需要精神力观测侦查，来确定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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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连科少校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一片空白的虚无之域，不顾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陷入深深的思考。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毫无关系，无论是询问还是叫喊都充耳不闻，因为他牢记着上校的命令，一定要把beta的行进路线给找出来！
哪个上校？这种事情不重要，因为他记得很清楚，无论哪一个都在要求自己找出“关键的东西”，至于什么是关键，暂时没有那份精力去思考...不需要，关键是寻找的这个过程。幻灯片一张张看过去，胶片机的胶卷是首尾粘贴在一起的，投射出的图影也只是一片空白，而他只是机械地按着，看着。
在盘坐的谢尔连科身边，面向另一个角度，克罗米上尉狐疑地打量着周围，他的瞳孔上不断倒映着闪光，飞掠过丛林窸窣的绿影。在平地上上尉蜷缩着身子，好像依靠着一面坚实的空气掩体，时不时探出身去，双眼警惕地观察，口里喝骂着，两只手比成枪的模样在原地做着开枪的姿势，枪声也是他自己模拟的，biubiubiu，哒哒哒，激烈的战斗让他一点都不能分神，只有在极为刹那的时候，他喊出了声。
“我们应该叫一队掠夺者机甲，来烧光这片树林！”
克罗米上尉深陷丛林的泥潭作战，他的动作十分激烈，由于靠得太近，几次挥手都差点打到身侧的谢尔连科。不过，与那位不断从他眼前跑过的休斯顿少校相比，他面临的麻烦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因为休斯顿是一边尖叫着一边奔逃。他跑得踉踉跄跄，好像地面非常地不平整，又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不可见的障碍物，时不时把他吓得跌倒在地，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行一段，好不容易站起来后继续夺命狂奔——
他一直在谢尔连科与克罗米他们周围打转，绕着他们跑了一圈又一圈。噩梦正在他的背后追逐，令他精疲力尽，又抗拒不得，难以解脱。
亚罗上校，就正处于这三人的中间，他还在观看着，望着舞台中央一段回闪的记忆，对周围毫无察觉。
在刚才一瞬间的短暂停滞后，环境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细微，且迅速，就像夹杂在高帧画面里的一页一样，就一页之差，周遭的图景便发生了变化，原本如同傀儡戏剧场一般的布置是众人俯瞰围观，但围观的观众在不知觉时向前踏出了一脚，踏入了原本小小纸盒的傀儡戏幕中，变成了坐在观众席下的看客。
没人感觉到突兀，也没人感觉到有什么不和谐的，这个道理就和人做梦一样，梦里不管发生怎样荒唐的事，你又何时感觉到过奇怪呢？亚罗上校现在感觉就在梦里，不再有重量，周身轻飘飘的，仿佛整个人都浮在水里，没有什么比一场舒适的安眠更契合久经沙场的老兵的期待了。
“这场艰难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太久。”
亚罗上校不自觉地开口道，缓缓地，自己开口说道。
“我的名字叫加里森·亚罗，年龄34岁，联邦超能力战斗部队k10兵团上校指挥，兼天域舰队参谋，我的部队到这里来，是为了应对任何精神力作战的需要...”
舞台下的看客？如今是舞台中间的演员。就和初次征兵时的面试一样，亚罗端坐在椅子上，挺拔身躯接受着调查。
在他面前，一个纤丽的人影手指敲打着键盘，将他所说的话记录，并一点头，询问：“说说你的服役记录。”
这个问题让亚罗陷入了回想——当一个人陷入回忆时，总是最专注的，不会被外物所吸引，所以不论身边的三名部下陷入怎样的处境，一袭黑色军大衣的上校都没有注意——
“我，在出生后就展现了精神能力，让接生的护士只顾着照顾我，从而差点忘记喂养其他婴孩，从那时，我就被联邦esp部门注意，直接进入特殊学校学习。”
“在超能力军校里，我的等级被分类为六级，精神力通讯是我的专长，但我更擅长攻击感知，任何具体的敌意表现都会被我察觉，因此，我被派驻为一线战斗官为联邦提供预警...在夸拉沙，我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胜利。”
敲打键盘的手暂时停止了，桌对面的人影抬起头来望着他：“怎样的胜利？和谁的战斗？”
哒哒，敲打了两下空格，以示着重。
女子的声音引导着亚罗去回忆那些被他略过的内容——“在与外星人，和人联的接触前，联邦在进行另一场战斗，这个敌人被称为臭虫，它们的资料——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
“当然。”
亚罗上校抬起头，把他的脸暴露在对方的面前。敲打键盘的手突然停止，女子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她看着他，一如后者也看着自己。因为，在这位亚罗上校的脸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空无一物，两个烧伤的疤痕填补了此处。联邦军帽的帽檐此前遮挡了这里，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影响着，就连伊妮娅也本能地忽视了亚罗上校的模样。
所以才让眼下如此深刻。
停顿，就如同按下了暂停键，这与刚才插入的一帧不同，而是更粗暴地剪开一段——在这停顿的一段中亚罗张口诉说了几句，但没有声音，只有周围的环境如玻璃一样破碎——
咔！
舞台不在，组成环境的幕布也纷纷破碎，因为给这位本就是盲人的上校安排迷惑用的场景毫无意义，就连脚下的地面也在震颤，由伊妮娅的意识构建的空间急速地坍塌！一念之差，在下一瞬间，烧伤眼的亚罗上校就已经闪现到了伊妮娅的眼前，男人的手如一只铁臂掐住了还未反应过来的伊妮娅的脖子，身高的差距令他能将伊妮娅给拎起来举到上方，伴随着手指的用力，软骨关节粉碎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伊妮娅挣扎了一下，然后双手垂落下来不再动弹。
“你几乎就要骗过我了。”盲眼上校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对方此前的挣扎，只是平淡地说着，“只是你不该询问太多，太久——难道你觉得我不会对入侵做任何准备？”
由伊妮娅所伪装的环境已经被彻底抹去，视界之中唯有一片黑暗，乃是意识空间的本色。而这也是盲人亚罗真正的所见，自己编造的环境恰恰成了被识破的突破口，一个看不见的人突然能看见了这本身就是一种警告，自己完全撞上了对方的保护机制！
但没关系，只要把他处理掉就行——“你比你的部下强点...就一点。”
话音刚落，被举到半空的伊妮娅——就连颈骨都被捏碎的她突然动弹，双手抓住对方弯腰抬起双腿，仿佛引力不存在似的，并拢的脚掌合着腰腿的全力蹬在对方的胸口，这一击之沉重直接响起了肋骨粉碎的声音！
冲击力挣开了铁腕，两人各自朝一边飞出去摔在地上。一个被捏断了脖子，另一个则被粉碎了胸腔，足够公平，但都受到致命伤的两人却迅速地爬了起来——喀喀，伊妮娅甩动了一圈脖子便恢复如常，而对面则浑然不觉有伤。立地的瞬间亚罗伸手摸向胸口的大衣，伊妮娅则伸向了腰间的枪套，两个人的手都快如闪电，一个是抽枪解锁上保险，另一个是指纹校验激活电源解除待机，最后在同一时间彼此朝着对方开枪。
“砰！”枪火迸发，亚罗手里的配枪与百年前的前辈没有本质区别，经典导气式设计带动金属套筒后退，但它却有先进的智能设计，让爆炸性三连射压缩到一次枪响中，三颗首尾接连的螺旋子弹并排于一条在空气中拉出的死亡之线上，瞬间便来到伊妮娅的额前。
“啪！”高压电弧爆发，伊妮娅的脉冲手枪枪管并排的八枚加速器亮起灯光，带尾翼的纳米电容子弹也不逊色的速度脱膛而出，并且，尽管看起来双方的动作都快如闪电，但接受人联特战等级训练的伊妮娅出手更快零点一秒，吸饱电能的脉冲弹看起来就要在亚罗的眼窝里再开一个大洞了——但，在射击后的伊妮娅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在之前就不听使唤地偏转了位置。
这与自己的水平无关，那个亚罗在射击时便摁住了太阳穴，无形中干扰了判断。精神的渗透润物无声，就像自己此前没有注意到对方是个盲人，这种细微处操纵认知的手段，整个星语会里她都没有见过！
“你几乎改变了我对你们的判断，人联esp没我想的那么孱弱，虽然依旧业余——但这给了又一个趁早干掉你们的理由。”
“联邦就不会考虑过后果吗？”伊妮娅的声音比子弹还要快地传达，“还是认不清敌人究竟在哪一边？”
“你对我部下的作为，足以回答——不要装傻，我们都是一样的黑色机关，见面只有你死我活，否则，你觉得我们还能交朋友吗？”
事到如今，早已是撕破脸皮。但言语的争辩最终还是要以实力来裁决，而对方也没见到伊妮娅倒地，子弹撞上了从女子左手掌心喷发而出的一层蓝光，叮当声中子弹被弹开——虽然是个盲人，但他还是意识到了这个结果。这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并对此惊讶不已，以至出声：“这，是什么力量！”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多么专业。”
一贯寡言的伊妮娅说道，更多的子弹呼啸而来，在能量屏障上撞起涟漪，但直到亚罗打空弹匣都不能进分毫。这时，掌心放出光芒的她捏合住手掌，对着亚罗虚空一握——
四面八方的空间涌动过来，潮水一样包裹住对方。伊妮娅全心意地将手举起，看着对方一点点被举在空中，蓝色的异能场紧紧缠绕男人的身躯把他越勒越紧，它们蒙住了对方的脸，并捂住了他的口鼻——“你溺水过吗，先生？”
她说道，竖起的左手光芒放的越发明亮，空中的联邦上校拼命地扭动身体，他不断张合着嘴巴，但没有一点空气可以被他呼吸到，伊妮娅剥离了他的这项能力，犹如无水的水刑，这比窒息还要痛苦万分！
“你会死在这里——我听到了你们的计划，不能泄露人联的机密，也不允许你们残杀我的部下，联邦既然背信在前，那我们也不算弃义...（惊愕）！”
话尾的一瞬间，喘着粗气的伊妮娅突然双目圆睁，咬紧牙关！某些东西正在侵蚀，让她跌跌撞撞，身躯摇晃如风中烛火，最后扑腾一声跪倒在地，秀丽的脸庞因扭曲而显得狰狞，疼痛，让她在这片空间尖叫出声！
这一切都来自于被她举在空中的亚罗上校，他漆黑的眼洞里若有烛火燃烧，凝视着地面的对手，将最汹涌的意志灌注到她的头脑！虽然没有眼球，但能够看到他发自内心的憎恨！
而相对的，尽管人格几乎都要撕裂，跪在地上的伊妮娅举起的左手却依然纹丝不动，紧紧地闭塞住对方的口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对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尽管是一种蛮横的逻辑，但现在伊妮娅愿意按对方的套路玩下去。
不死，不休！
思绪间的纠葛无形，但作为血肉之躯的人，精神的斗争最终反应到现实，便是一个个人木桩一样僵直着倒下。扑通，扑通，类似的场景在一艘艘舰船上发生，在帷幕的放开的短短几分钟间，人联布置在地球圈周围的十二艘黑玉级上，几乎所有的人类船员，boc的各级干员们纷纷陷入了失神之中，并且随着精神斗争的胜败不断有人无声跌落。
伊妮娅，只是较早的一个，只因她首当其冲。上校的身躯没有来得及触碰到地上，就被眼前的黑怪族长给单手接住，如同接住一个婴儿。所有的黑怪们都围了过来，在族长的命令下它们去扶住其他失去控制的特工——它们感到无比的惊讶与不解，惊讶是认出了原因，不解是它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
警告——
监控干员体征的设备亮起了红灯，在联网的ai所读取到的，是“boc心能者血压与脉搏急剧上升，体内钠离子含量超标，肾上腺素分泌超过警戒范围，需要立即进行医疗援助！”
干扰素如是说，机械设备在系统的运作下当真开始进行医疗诊断，但舱室里的族长却制止了这个会说话的发光器。
尽管没有发声器官，但这些在人联服役的黑怪们安装了读取脑波的交互设备，族长有足够的智慧用简单的方式和这个它们根本感觉不到气息的造物沟通。
【她们没有生病，有人进入了她们的脑子里，困住了思想】
“陈述无法判断，数据库未找到心能相关参数。”干扰素僵硬地回复，“脑量子动态无法感应，但动态监测发现交感神经紊乱，免疫因子活性极大增加，肌体升温，脑部高温需要紧急控制，警告，侦测到脑神经元剧烈活动，高温造成细胞坏死——采取紧急措施！”
这个智能操纵着机械臂把伊妮娅等人带上了医疗台，将免疫力抑制针剂扎下，并立刻释放降温介质，慢慢地，极度痛苦的伊妮娅和其他干员们略显缓和了下来。这些黑怪们认了出来，在它们过去捕猎时就经常用这种方式击倒猎物，原来所谓烧掉脑子就是这样吗？
“降温介质持续释放，体温控制在低危险范围——警告，自主神经元活动持续加剧，未能抑制！”
急转直下的身体状况只是暂时得到了遏制，但已经弥足珍贵，反应在意识世界里，就是几乎到崩溃边缘的伊妮娅感觉意志被撕裂的速度变慢了——虽然无疑没有停下，可从三挡下调到一挡无疑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尽管浑身上下除了痛苦再也感觉不到更多，但伊妮娅咬紧牙关。痛苦对她不是陌生，只是童年，所以她甚至强忍着让自己站起来，当着敌人的面。
“你小看了我们...”
被挂在半空的亚罗身体抽搐了一下，似乎有所触动——同样，反应在此时天域要塞的一间大厅里。
联邦超能力部门的军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领队的亚罗上校，以及他团队的成员们此刻正跌倒在“精神力平台”上——来得很快，也很突然，就在刚才他们明明才取得了据说“惊人”的突破！但现在这几名高级军官突然发生变故，让部门内的士兵们一时无措。
esp们，虽然都是能力者，但自有专业与上下之分。与常规部队不同，他们的军衔便是对能力的直接反应，所以校官以下的人数虽然众多，但跨越空间去检索，打击敌人这样的战斗任务可不是这些低级军官和士兵们能够参与的，他们只是和一般的部队一样，有着特定的职能。
而现在的情况是，谢尔连科少校一直跪在地上发呆，重复着“不在这里”的话语。克罗米上尉在和无形的敌人战斗，而最糟糕是休斯顿少校，他不断地尖叫，从平台上冲下来谁也不认，如同一个彻底的疯子！
“这是心智入侵的反应！”
赶到现场的高级军官指挥部下们按住了发狂的谢尔连科，他们按住了对方的额头，但在共鸣的瞬间，这位中校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触电般把手抽回来！士兵们已经给少校用医疗棉布绑住了嘴，在他被吓得肌肉抽搐彻底伤害到自己之前，医疗兵紧急注射一针松弛剂下去。药效发挥后，人虽然不再拼命挣扎，但却还在呜咽着，声泪俱下，仿佛
“他被困在了一个噩梦里。”
连喘几口气才平复下来的中校说道，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构造的梦境，不，是记忆！休斯顿少校被困在了一段真实的记忆里，所以才那么真实，让他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逃脱！”
“记忆？”军人们联想起了，“少校他们之前正在入侵读取人联人员的记忆，难道...”
看向另外几人——“对方肯定是假装中招，干脆利用了读取记忆的这个过程，反过来设局...很聪明，是我们冒进了，这样的操作力绝对不在亚罗上校之下，甚至，更糟。”
他警告其他人：“不要轻易连接进他们的思维，免得自己也被拖进去！立刻向军情局的卡尔部长发消息，这里需要他的帮助，只有他才能应对眼前的状况。”
至于亚罗上校，他还在平台的中心，只是，其他三人如果只是被困在记忆里，那么亚罗就是处在生死的边缘！上校久久地站在原地，他满面通红，浑身布满汗水，并且咬紧牙关！如果不是他本就失明，恐怕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上校的情况很奇怪，他在主动地抗拒呼吸，已经闭气了两三分钟。”
不论人们怎么做，他都紧闭着嘴巴，鼻子也没有气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身体的本能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可，亚罗上校这里就是如此逆转常识，憋气已经导致了严重的缺氧反应，他最终的结果只有休克这一条路，只是，到那一步能不能醒来就是个问题了。
“长官正在进行战斗，至少，不能让他因为身体支撑不住而倒下——立刻进行环甲膜穿刺！”
一根导气的针刀，生生地扎进上校的气管，空气涌入已经受伤的肺部，上校的情况随机有转好的迹象，但，身体与精神是不同步的，他们没法打断意念中的战斗，就算是要加入——
“长官，来自各部的消息，对人联发起攻击的小队都开始遭到不同程度的反击，大部正在陷入僵持，也有其他部队发出了求援信息，我们——”
现在哪里还抽得出人手，最有战斗力的一批都已经被人联缠上了，该死，不论究竟是如何计划，这场行动已经彻底失控了。
就在中校正忙时，又一个消息传来：“总指挥部来信，斯泰图上将询问我们有没有实现对帷幕的突破，舰队即将进入l3点位，遥感观测到外星人出现密集调动，总部需要精神力观测侦查，来确定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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